今天还需不需要女权运动
女性研究的第二重镇英国,近日宣布将撤消所有大学中的女性研究本科专业,引发了绵延40年的“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是否正在走向终结的争议?一种声音认为,今天的英美社会再也不是压抑和霸道的父权社会了,因此女权运动和女性研究都已过时。
“站在高跟鞋上,我可以看到全世界。”当《欲望都市》里的女主角Carrie大声说出自我膨胀的宣言时,全世界的女孩子似乎都被感染了,雄心勃勃地认为个性张扬足以抵抗全世界。
《欲望都市》在摩登女性心目中的地位所向披靡,而在美国,那些展现女性生活(当然更大一部分是女性时尚)的影视剧《女人帮》、《口红森林》、《穿Prada的女魔头》、《丑女贝蒂》、《绯闻女孩》已占领了荧屏,痛快地将那些男性立场的警匪片“斩于马下”。
而有评论指出,当“时尚”得到普及,整个社会都开始女性化了,这些荧屏上作为女性幻想而存在的形象,完全遮蔽了女性的不自由,当然也快活了商家们的腰包。
在女性研究的第二重镇英国,校园开始变得冷冷清清。那些因上世纪60年代后期“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发轫而建立起来的课程,越来越无人问津。在女权运动仍然风起云涌的80年代后期、90年代前期,愿意在英国修学女性主义课程的大学生有上百人,而到2008年7月,仅有12名女性研究专业的本科生将从伦敦城市大学(LondonMetropolitanUniversity)毕业。更悲哀的是,也许还该为这12名赶上末班车的孩子庆幸,因为他们将是所有英国大学女性研究专业的最后一届本科生了。
英国《独立报》评论道:很难说是什么改变了学生们的口味,令他/她们不愿再身陷这些平等不平等、解放不解放、自由不自由之类的游戏悖论中,又或者她们已不再期许女性主义另一个高峰的到来了。
女权主义已与世界脱节?
出版于1963年的《女性的奥秘》(TheFeminineMystique)被认为是“第二波”女权主义的起跑线,美国女作家贝蒂·弗里丹(BettyFriedan)把矛头指向美国二次大战后到60年代初期的现实。“婴儿潮”之后,女性都当起了全职家庭主妇,即便是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女性,最大的梦想也是嫁个理想丈夫,之后别无所求地做好主妇和好母亲。“女性的奥秘”就在于鼓励女性激发潜能,外出工作,开拓更广阔的人生舞台。
现在的状况可能有些倒着来了。英国女性政客中的佼佼者、妇女事务大臣哈里特·哈曼(HarrietHarman)近日重新开启了“父职教育慈善基金会”计划——让男人们都去学习怎样带小孩吧,说不定未来职业生涯会很灿烂。哈曼女士一直被男性同僚称为“实打实的女权主义者”,而她的手腕常常相当“柔软”。另外,她还修改法案,使得“煽动针对同性恋者仇恨的言行将面临最高7年的刑期”;对于享受色情服务的男子,她宣称“将处以罚款并投入监狱”。
70年代,女性主义者争取生育权,发动反抗家庭暴力的妇女运动,挑战传统对“政治”的狭隘见解,将生育问题与经济生产联系起来,将个人生活与政治连接起来,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当代政治的面貌。堕胎权、教育权、薪资平等、投票权、性骚扰和性别歧视这些议题正是体现了她们对当时社会的不满,可如今,谁还会用这样的女性视角看待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呢?
作茧自缚的研究课题?
经过女性主义者20年的艰辛斗争,一门系统的新型学科孕育而生。女性主义理论在80年代对学院冲击到达顶峰,改变了大学学科的景观,并一举从边缘学科成为学术主流之一。如今,大学里女性研究专业的课程通常会有以下命题:sexism(性别主义)、genderstudies(社会性别研究)、womenandreligion(女性与宗教)、sexcrimes(性犯罪)、gay/lesbianstudies(同性恋研究)和identitypolitics(身份政治)等等。而一项数据显示:全美学院中有395处开设女性主义理论研究课程。
然而到90年代初,声称“女性研究因为走进了死胡同而不能继续”的声音逐渐兴起。他们认为,女性研究只是一时的热潮,如今时髦已经过去了;既然妇女的地位已经得到提高,社会形态已经改变,议题也就无法继续了。而此次研究专业在英国大学本科课程中的绝迹,又让质疑获得了意外的社会效应。他们的解释是:在学院中消失,恰恰是女性研究作茧自缚的恶果,研究不与时俱进,便错失了与当今社会建立沟通的可能性。任何接受主流社会价值观的人都不可能再需要以及思索这些问题。
“女性主义研究越来越没有新鲜感,令人厌倦并且沉闷不堪。”美国两性研究专家克里斯蒂娜·索默(ChristinaHoffSommers,《谁偷了女权主义》〈WhoStoleFeminism〉一书作者)是质疑声音中的中坚力量,她声称:“今天的英美社会再也不是压抑和霸道的父权社会了,但大多数女性主义研究者仍假定西方妇女身受压迫,简直荒谬!”
然而,另一部分人相信,理论发展本身也许并不是让年轻人打退堂鼓的真实原因,这年头,谁不想念个毕业后好找工作的专业呢?尤其在这个学费高昂的时代。“学习女性主义?!这听上去不太像个打算正常读书工作的女孩干的事。”作家兼记者珍·埃德尔斯坦(JeanEdelstein)说,“女性主义的运动总被外界妖魔化,好像尽是神神叨叨、极端激进的女人的乐园,即使原来对该研究感兴趣的人,也很容易被这些"噪音"干扰。”
好消息和坏消息
随着女性研究在西方之外的许多国家生根发芽、欣欣向荣,伊朗及印度都纷纷开设本科教育课程,英国这一理论研究领头羊的下马令不少人惊慌失措。英国约克大学女性与政治专业教授、著名发展中国家女性问题专家哈勒·阿夫沙(HalehAfshar)表示:“在过去25年中,女性研究作为一门前沿学科,一直保持着炫目强势的发展。它提出新问题、新思考,激发其他领域的新生命,打开了全新的视野。伦敦都市大学苏·李(SueLees)教授的先锋理论研究硕果累累,且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听到专业关闭的消息,我感到满目荒凉。”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悲观,因为传来的既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坏消息是:热爱道听途说、一知半解的普罗大众很容易被媒体的宣传操纵,《谁偷了女权主义》等被大众传媒作为质疑证据的著作,一夜间都成为畅销书,瞬间制造了女权主义运动陷入危机的社会效应。好消息是:这种声音并没有被专业人士认可,在学院中,女性研究一直蓬勃发展,即使不被主流受,也无法判决其生死。如今的女性研究早已突破了文学、历史和社会学等最初的阵地,心理学、人类学、教育、政治学、哲学、法律等领域也纷纷成为女权主义理论实践的一部分,女性研究逐渐发展成一门多元学科。
在英国,包括牛津大学在内的许多高等学院,仍将维持该学科的研究生课程。伦敦性别研究院的客座研究员玛丽·埃文斯(MaryEvans)表示:“本科课程的结束并不预示着女性研究的穷途末路,女性文学和女性理论比任何时候都更活跃,但是教学结构和制度确实需要改变。”埃德尔斯坦女士坚持认为,每个人都该研读女性主义批判理论。她指出,如果能在研究中结合更多主流学科,就会吸引更多人关注女性课题;性别理论对男性和女性都很重要,女权研究实际上也激发了对男性的研究。
伦敦都市大学女性研究系主任艾琳·格达洛夫(IreneGedalof)博士这个岗位上呆了10年,面临“下岗”的她辩护道:“女性运动获得的丰硕战果让大家掉以轻心,以为维持现状就再也无需理论研究了。然而,如果不对专门学科进行保护,这种短暂的胜利很快会成为一个相对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