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筋急转弯式的人格害惨了中国教育?
一位朋友的女儿在上小学六年级，说老师布置了一百道题作为寒假作业，朋友很神秘地问我知道是什么题吗？我说不外是数理化吧，他说你猜错了，全部都是“脑筋急转弯”的怪题，女儿整个被搞蒙了，一道也做不出来，着急得一大早就把这位可怜的老兄给摇醒了，当老爸的哪能不心疼女儿？只好帮着琢磨。他表情诡异地举了两道题做例子，其中一道题是：当你回家时兜里没带钥匙，为什么走到门口门却突然开了？答案是：那是个自动门。另一道题问：把冰化成水的最快办法是什么？答案是：把“冰”字的两个点抹掉，不就变成水了吗？老友说，一般人准会想到如果把冰扔到火里融化是使它最快变成水的办法，按理说这样的回答也不该算错，可老师肯定认为这种“惯常”思维特没想象力，根本不该做标准答案。由此让我联想到了中国人是如何培养孩子们的“想象力”这个问题。这两道题背后其实都隐藏着一句共同的潜台词：只要动点歪脑筋，光想不做！这事就解决了！或者换个说法：最好在不出手，光练嘴皮子的情况下就能把事情搞定，至于这一瞬间抖出机灵的“想象”是否真能解决现实问题却根本没人关心。
作为对比，我联想起过去曾看过一档日本的娱乐节目，这档节目的宗旨是鼓励每个人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表演一出戏剧，然后由评委们给出分数。当然，表演的方式形态各异，要赢得评委青睐，并非易事，完全取决于个人构思的新颖独特。有的人可能花几年时间做出复杂的道具，搞上整整一台令人眼花缭乱的节目，有的人可能就是孤身一人，完全依靠形体的丰富表现，以搏评委和观众的欢心。总的感觉是，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通过“行动”本身展示仪态的魅力。给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个腼腆的学生打扮的小伙子背着个书包上台，表演开始，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用右手抓起左手手背上的一块皮，说这隆起的皮肉就是个富士山，然后又抓起手心里的一块肉向下拉扯说，这是富士山的倒影。然后纯纯地笑着说，表演完了。结果出人意料地得了个高分。其分数甚至高于其它那些显然经过精心准备，拥有繁琐道具和表演程式的节目。我一直在想，凭什么这个节目就能得高分？在中国流行“脑筋急转弯”的风气里，这个淳朴的动作肯定得不到什么分数，至少评委们认为他不够诡诈和机巧。而在日本人的眼中，小伙子不是靠语言的机敏，而是靠淳朴至极的动作，表现出一种删繁就简的美学意境。与之相比，“脑筋急转弯”式的回答无外是用最俭省的语言换取对“抖个机灵”般偷巧人生的廉价赞许，表面上是“机锋”频现，实际上却是助长孩子眼高手低和投机取巧。
据说去年网络媒体中流行着一段中国孩子与西方孩子一起比拼能力的故事，说是某家媒体组织中西青年做了一次能力测试，可结果是双方表现出的巨大反差曾经引起了普遍震动，这节目与其说是为了检验东西方孩子素质的高低，倒不如说是在扯下中国教育失败的遮羞布。据说现场的主持人在考察这些青年具有什么样的人生观时列出几个选项，如“真”“善”“美”“财富”等，要求中国和外国孩子进行选择，结果外国孩子大多选择与“道德”有关的名词，比如对“善”和“美”的追求，而中国孩子则大多首选“财富”；看到这里我还觉得这肯定是个西方帝国主义份子炮制出来污蔑我们伟大祖国优秀青年的阴谋，不禁义愤填膺，极欲殴之而后快。可看到第二场比赛的结果时我却不得不完全放弃了“阴谋论”的想法。细节方面有点记忆模糊，大意是主持人说如果非洲某个地区发生瘟疫，我们该怎么办？中国孩子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说，大意是说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他们的悲惨遭遇就是我们的遭遇等等，好象还吟出了类似“海内存知己，天涯若彼邻”这样感人肺腑的诗句，展示了一把人人艳羡的“国学”功底，催人泪下的抒情过后这帮孩子又反复回溯了我国和非洲上千年友好交往的漫长历史，个个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应该去支援赈济他们。可当主持人再问：那么咱们到底该怎么样去支持他们呢？孩子们面面相觑，顿时没了下文。此时轮到那几个西方孩子，他们集体合计了一下，迅速拿出了一个严密的救灾规划，包括如何采取措施安全进入瘟疫地区，如何建立赈灾基地和安排系列工作等等。至此舆论一片哗然，有人刻毒地评论说，中国孩子在该表现出真正的行动能力时，显得茫然无能；而当要应该表现出自己富有理想情怀的时候，又显得那般无耻功利。
看到这条消息，让我彻底放弃了“阴谋论”的想法。那倒不是因为老外有眼无珠，瞧不见咱们可爱孩子的“国学”底子优秀得多么让人惊讶，而在于这帮中国孩子都是在“脑筋急转弯”式的教育中成长起来的，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不必依赖有效地行动去达到目的，而是靠小脑袋瓜一转就足以横扫天下，化解任何难题，这是成本最低的一种生活策略。长此训练下去，甚至有可能内化为一种左右逢源般的处事人格。
我以为，“脑筋急转弯”式的人格早已害惨了中国教育。就拿中国教育人材的分布结构来说，本来应该根据各个地区的现状和实际需要，发展各种类型的职业教育，形成合理的高端与中低层教育的合理布局。道理再明白不过，也许某个村子里缺的只是名普通的电工或者是合格的瓦匠，而不是只会夸夸其谈地到处抖点小机灵的名牌“大学生”。中国的博士数量已经在总数上超过了美国，里面又有多少不是按“脑筋急转弯”的方式给扭曲出来的呢？很难想象，当中国大地上到处充斥着被“脑筋急转弯”的怪题淘洗出来的青年时，当政府“公务员”日益成为毕业大学生的首选职业时，我们还能指望中国教育不会成为“贪官污吏”的温床吗？前一阵儿，网络上流传的那个广州小学生无意间透露出立志想当“贪官”的梦想，这句真话的说出其实根本不能成为我们谴责“道德堕落”的理由，因为这说真话的孩子只不过是无意间剥掉了“中国教育”这个“皇帝”披着的新衣，在我看来，这孩子不但不该受到指责，反而显得异常可爱。